2013年3月28日 星期四

人生的苦和笑的力量


人生的苦和笑的力量

─專訪:演員 黃婕菲
           在聯繫學姐的過程中,學姐主動推薦了二活二樓的甜心派餐廳,接受採訪也順便品嘗她期待已久的私房美食。雖然自稱在朋友群中是個吵鬧三八的角色,坐在充滿活潑文藝氣息的咖啡店中,她只是以一股寧靜的氣質,輕鬆、爽朗的和我們分享她在演戲路上遭遇的點點滴滴。

           「彈鋼琴對我來說有心理治療的效果。而且我不看譜彈噢,我是用我的手指把那首曲子背下來,所以彈鋼琴對我來說是一個手指運動的過程,很怪吧!可是當我彈錯了一個,就全部都錯了(笑)」
學姊,你好
為什麼會想走心理系,之後又走到戲劇這條路?一路走來的過程是如何的呢?
           「會念心理是因為我身邊的人滿多心裡都很苦,可能他自己遇到一些問題沒辦法解決,或是他跟一些家人互動有困難,在情緒上常常有很大的痛苦。在這個過程中,你會想,有沒有一個方式可以幫助這些人解決內心的苦。到高中隱隱約約聽到佛洛伊德的心理分析,那時候不了解,所以產生一種幻想,然後就想,我可以去念心理系,也許可以找到答案。一路算是運氣好吧,志願也有填到。
進了台大心理以後發現跟高中那時候的想像落差還滿大的。因為系上給的東西都是行為科學,要可以被測量或被數據化。對我來說,人的情感、人的內在情緒以及心理上的問題,感覺一瞬間變得很遙遠。高中的疑問,到進了大學後反而越來越大。那時余德慧老師的詮釋心理學讓我回到跟人的內在有關的部分,可是他講的是現象學的東西,我讀過之後好像就停留在那裏。
到大三還是大四有一個戲劇治療、戲劇實習的課。我們接觸了類似心理劇形式的工作坊。他用戲劇的模式找到人內在的困境,用一個方法重新去面對,那時我還滿shock的。本來想要走這一塊,可是畢業後我們家的經濟沒辦法供我出國,所以我自己異想天開,用一個很荒唐的理由給我爸爸,說我不能出國唸戲劇治療,那我就自己在國內念戲劇。現在怎麼聽都知道這個理由很扯,我想是爸媽保留一個自由度給我。也是運氣很好,考北藝大研究所考上了,可是那一塊是純粹的戲劇。
我自己從小滿喜歡演戲的,所以我大學時代看了大量的戲劇,從大一一直到大四,幾乎每個禮拜平均二到三次,各類的戲劇、舞蹈、現代的、傳統的都大量的接觸,就是看戲。」

可是看戲不是很貴嗎?
           「所以我所有的錢都花在這上面。」

為什麼妳演的角色都會傾向比較悲情、充滿掙扎的?對那樣的角色有甚麼看法嗎?
           「初期的話,就是我真的還滿會哭的,當然那也是長久累積下來的經驗。導演一般在找演員時,他們會找比較擅長、容易上手的演員。所以比較悲情的角色就是接給我。
           我不會刻意去評判這個角色是好或不好。可是在扮演的過程中,要一直進入角色的內心世界,後來我就會想,欸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演苦情的。如果我自己選,也會希望演喜劇,會比較開心。因為在work那個角色的過程中,你就要跟著他再難過一次。」

妳覺得戲劇跟人生之間有甚麼樣的關係?
           「戲劇其實就是人生。唯一的差別是:我只有一條人生的軌道,但在戲劇這裡,多了好幾條軌道。所以一開始我覺得最大的樂趣是它不斷拓展我們的生命經驗。最俗的以愛情來說,如果說你曾經驗過背叛、你男朋友劈腿,你會非常恨小三。可是等到了戲劇中,哪一天你要演那個小三,就會有另一個角度來看感情的歷程,也許那個事件的發生不是妳想像的,也許對方不是壞蛋。那會讓你對這個世界多了很多的寬容、跟不同的角度去思考。那個也是我人生上的經驗。」

你演過最滿意的角色,或最印象最深刻的演出是?
           「很多耶,其實很多戲都讓我印象深刻。我講比較強烈一些的,像是有次演一個有憂鬱症的女警察,她目睹媽媽在她高中的時候上吊自殺。電視劇沒有排練的過程,所以要自己在家裡work,例如說去想她對母親的關心、她的愧疚跟悲傷。那時候在家裡讀劇本讀到一半,忽然覺得好像被人拉到一個很深的水裡,沒辦法起來。我打電話給導演說:我感覺很不舒服。導演也很妙,他就是喜歡把演員推進更深的洞裡面的那一種(笑),他說:你不用怕,儘管去吧,我一定會在你身邊陪你。我就相信他了,後來想導演的話不一定要全信。我放鬆,讓那個感覺進入的更深。那真的是一個很冰涼、很悲傷的世界。至於怎麼回來的我有點忘記了,有點類似一個隧道溜滑梯,慢慢的滑出來、淡出那個角色。像是你身上塗了很多油彩,然後慢慢的,把所有的感覺洗掉。
那齣戲不算是很成功的作品,因為有個朋友說,你根本就不是演那個角色,你根本就是憂鬱症,這樣是不專業的!的確,因為當我整個人在一個很憂鬱的狀態,表演是我不能控制的。
另外一個經歷是我演一個妓女,那個也是我很喜歡、讓我很shock的拍攝過程。拍攝過程其實很短,只有三天,導演是林靖傑。那個短片是為了日日春,就是以前的公娼,希望可以為他們的過去保留一個名份所拍的短片。我們做角色的功課,不只是從小說,或者是一些文字題材research這個工作。我們就真的到了以前接客的地方,跟曾是公娼的人直接交談,那次交談給了我大量的刺激。他們其實沒有甚麼不一樣,可是又會有這個職業很細微的地方。例如說,他們的身體很柔軟,跟人很靠近。他們講話會有一種細微的身體動作,是種很微妙的東西。對談的時候,它會不斷、像空氣一樣被你吸進體內。
我們拍攝的場景是他們以前接客的地方,那地方真是太不可思議。很老舊的建築,混合了老房子的霉味或是很舊的味道、以及很多味道的混合。光是這個空間的存在,對我來說很像被打針,很快速的進入這個角色所有的東西。可是吸收可能超過我能負荷的,所以我演到第二天就發高燒,一邊發燒,一邊拍。其實身體上的感受是不舒服的,可是就心理層面上,那個養分是很大的,因為你等於經驗你沒有經驗過的東西,其實是蠻爽的(笑)。我講得有點變態,但那是用錢買不到的生命經驗,對我來說,能夠不斷拓展生命經驗,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情。」

在扮演每個角色的時候,要進入許多不同狀態,最後是怎麼找回自己的?
           「我覺得單就自我去想的時候,有時候很難想,自己是甚麼樣的一個人。可是在扮演的過程很有趣的是,這些角色成為一個座標。例如說那時我演一個喜歡欺負人的設計師,因為我是很有正義感的人,自認為還滿善良的,喜歡幫助別人,所以演這個角色成為一個很遠的坐標。那個跳躍讓我發現,原來欺負人是這種感覺。當你去扮演不同的特質的時候,你更看到自己是一個甚麼樣的人。那個相對於一些心靈成長,或自我認識的課程中直接認識自己的路不一樣。有演過那種很壞的人,你才了解自己的善良是一個甚麼樣的善良,會有新的理解。」

在學姊追夢整個過程中有遇到什麼困難或者掙扎嗎?
           「最困難是還沒開始追夢之前,從念了戲劇研究所、又念了室內設計研究所之後,我決定做一個會賺大錢的室內設計師。我在公司裏每天畫圖、畫圖、畫圖,畫到我整個人變得很空虛,我覺得我很像收費站的收票員,做重複的動作:按滑鼠。最大的困難就是,到底你有沒有勇氣去選擇一個帶來不確定性的職業、承受那種過程、有沒有勇氣背著高學歷,去做一個很多高中、高職畢業就可以做的職業。我大概有兩三年不敢告訴別人我是台大心理系的,高學歷某層面好像是歧視他們的一種光環,這個光環成為一種原罪,我開始隱藏自己的身分。直到後來發現google實在是一個太可怕的東西(笑),不小心被大家知道,就會有導演說,你台大欸,阿你怎麼來拍戲?」

你都怎麼回答?
           「那是我雙胞胎的妹妹。」

你認為人生的意義是甚麼?
           「基本上我覺得人生是很苦的,你在每個階段都有要面臨的課題。你先要畢業、在畢業後就是工作以及未來的發展,當工作穩定了,你又面臨愛情、婚姻到家庭、小孩,這一路上都不斷要去面對好多的考驗。在這些考驗裡面多創造一些快樂,不管是給自己或是給別人,我覺得都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路玩到掛』這部電影裡有一個問題,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是說,印度教在死前會問你兩個問題,通過的話就可以上到天堂。第一個問題是,你有沒有讓別人開心?第二個問題是,那有沒有讓你自己開心過?我那時看到這一段,就想,啊!兩個答案我都說有,那我可以上天堂(笑)。所以這個問題在我遇到瓶頸,或是當別人遇到痛苦的時候,是一個標竿,提醒自己難過的時候,有沒有辦法再讓自己快樂?或當別人難過的時候,有沒有什麼方式可以support他,或讓他重新找到快樂?」

就你自己追夢的經驗,有沒有什麼建議可以給懷抱夢想的學弟妹?
「我的建議超簡單的!就是懷抱夢想時,不要花太多時間去想像,真的要去做。不要害怕做了發現那不是你要的,因為沒有去做,你永遠不會知道它是你要的。我自己就花了太多的時間考慮,前後大概有十年吧。明明很喜歡演戲,卻背負太多別人給我的價值判斷。可是別人告訴我的那些東西沒有辦法陪我走過人生,至少是讓我覺得有意義的走過人生。所以不要帶著太多的恐懼,與其害怕些什麼,倒不如直接去做。
我覺得每個人一定會有他感興趣的東西,一定會有。如果沒有的話,表示時機還沒到。大學是很好的一段時間,能讓你多方面的去探索。只要你覺得蠻有趣的,就去接觸看看,感興趣的話就繼續做。你瞭解了之後就會知道這個東西是不是你要的,最怕的就是都不去瞭解、不去探索,那你永遠都不知道把你自己點亮的東西是什麼。」

訪問至此,感謝學姊。
以下列出訪談中學姊跟我們有聊到的電影,有興趣的讀者可以自行觀賞

學姊演出:木棉的印記、寶島曼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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