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25日 星期四

克服自己才能面對別人-芊羽諮商師專訪

一、求學經驗

當時剛好高中考完,考到高雄的大學,但我想要去別的地方念書,且覺得在高雄生活夠久了,未來四年想要轉換環境,而換一個城市還不如換一個國家。大學在猶他州的鹽湖城,研究所則是念哥倫比亞。其實我本來想念醫學院,只是後來覺得比較喜歡做跟人互動的行業,像是諮商,所以想念念看心理學。那時候也有雙主修大眾傳播,並輔修商。當時覺得很多都喜歡,而且既然課已經修了,可以多申請一個輔修就申請,雖然多花了一點時間才畢業,但取得兩個學位還OK

    研究所的部分,就大眾傳播而言,比較重視實際上經驗;心理就比較有空間深究,因為念完後可以走研究,也可以走實務,所以就想先念看看,才知道自己比較想走那方面。大學的時候我也有去參加心理學實驗室,那時候就覺得自己其實做研究OK,但我不太喜歡一直待在辦公室寫報告,所以應該要去選個可以和外界有接觸的工作,便選擇諮商研究所。

    而我一開始考慮臨床,只是我的大學較偏理論研究,沒有臨床相關的課,雖然後來有申請臨床研究所,但可能之前沒有修相關的課程,就比較難申請。我那時想過臨床跟諮商的不同在於,臨床比較多是像做一些評估、測驗和解測等等,當然,臨床也可以做諮商,但我覺得自己喜歡跟人做交流,如果只是解測就很像醫生幫你看病開了藥你就走,所以我才因為這樣的理解而選擇諮商。

二、美國的諮商跟個案會比較有互動?

    美國諮商和臨床的差異,可能跟台灣的不太一樣。美國的臨床比較多做些評估式,社工跟諮商心理師都有在做諮商。其實對國外來說,諮商心理師也是算是蠻新的職業,而他們比較知道的是社工,但社工的諮商能力的訓練與技巧比較沒有那麼多,他們有很多時間都已經分給其他的部分,例如:個案管理,而且很多做的是些policy

社工多會去做一些社會資源的整合,如何去幫助需要的人,比較像是人造資源,例如:幾歲需要怎麼樣的服務,就會幫你安排。當然中間也會幫你做諮商,但諮商的部分就只是做聯繫而已,較像附帶性,而不是定期的諮商性質。當然社工遇到需要諮商的情況,也會轉介到一些精神門診或醫院的。所以在美國的分工更明確一點,可能在台灣這塊比較慢才開始。

    另外,美國人對諮商的想法比較開放,雖然不見得有什麼情況就去諮商,但是他們比較不會這樣想「為什麼我要去?我有到這麼嚴重的程度嗎?」等汙名化的想法,對「心靈健康」的重視很高。然而在台灣,可能我想去尋求諮商,但我還要擔心旁邊的人會覺得我有問題,進而延遲去諮商的時間,在美國的話大家普遍都還可以接受。

三、老師之前在美國工作經驗

    我之前讀研究所,在念的時候就被要求要實習。因此一般念碩士是1年或1年半,我的則是念2年半,因為有要求邊上學邊實習,所以那時我就去醫院實習。那實習後大概有一點概念,就是自己可以接受,也喜歡這樣的工作。

研究所畢業後,我不是去醫院,而是進入社區型的診所工作大概3年才回來。一開始出國念書的時候,其實我沒有打算未來要定居於美國,所以一直在找一個時間點跟機會回來。但是我後來想說,大學畢業後要念研究所,研究所畢業後就想要先工作,所以就一直拖,也是覺得好像還沒到要趕快回來的必要。在美國工作了3年後,我就在想說要不要換公司,或者就直接回來,因為不管怎樣都會有一個轉換,所以就覺得可以考慮回來了。

四、美國跟台灣的工作型態差異

    我之前沒有在台灣工作,也才剛回國幾個月,由於目前只有這個工作,因此很難給一個明確的分析。但我覺得差別比較大的應該是「體制」吧!像我之前在社區性的診所,就會跟在學校很不一樣,社區是獨立的診所,會來的人各式各樣,有小孩、青少年、中年人、老年人、醫院轉介的病人、被法律要求要諮商輔導的,或者也有附設藥物和毒品的矯正等等。因為有不同的需求,我們就會有很多元的服務,年齡層可能也會跨很多。美國的心理學比較像發源地,各種學派與諮商的理論、技巧很多,那裡面的諮商師都會以自己的專長來幫助這些人。

    社區性的診晤談次數比較彈性;學校則是比較短期導向,因為學生仍會畢業,例如:幫助當下解決現在的問題。那美國的學校也是差不多,輔導員或諮商師可能談個六次,或是在一開始談就覺得,你的需要可能比學校可以給你的資源要更多的服務,就會直接把你轉介到外面的醫院或是診所。

    我現在只能做不同體制下比較,美國因為是診所,就像外面開小兒科、耳鼻喉科,可能十年都會在那邊診斷。如果看了一個心理師覺得不錯可能就會繼續,因為沒有畢業的問題,所以彈性比較大。學校的學生會畢業,所以就比較只能在現階段協助而已,若發現需要更多的幫忙,就會轉介出去。

    台大的心輔中心的話,介於中間,短期和長期都會考慮,但主要安排還是以短期目標為主,會讓同學知道來這邊大概會有六次到十二次的時間晤談,希望是有特定目標性的幫忙,討論如何運用一定的諮商次數達到最好的效果。問題是否可以在這十二次內解決。

國外診所安排晤談就蠻彈性的,每次晤談的時間長短與頻繁的次數都是以個案的需要來評估,視諮商師跟個案談討論出來的結果。比如說,有自殺傾向的人,一個人很容易想東想西,那我們就會鼓勵他們一個禮拜來兩三次。當然最後危機解除,他可能就會回到一、兩個禮拜一次,甚至一個月一次,然後結案。有時候晤談時間也會超過一個小時到九十分鐘,但訪談時間控管也是技巧,要利用這樣的時間做最好的發揮,把其他的留到下一次,有中間的時間可以消化,因為不太可能在這段時間內就把一生中的問題都講出來。


五、老師回台考慮服務單位?是否與之前研究所的專長有關?

    有考慮到心理診所,但因為不是很了解台灣的系統,就到比較大的機構試試看,所以當時考慮大學或醫院。那又因為台灣的醫院比較會去找臨床心理師,便選擇學校。另一方面,因為在美國工作三年有接觸到各種年齡層的人,自己特別對young adult比較有興趣,也就是約20歲到30歲的人。而大學學生剛好就是在這個區塊裡面,也可以延伸到研究所所學。


六、那諮商會有分特別的次領域嗎?像是在臨床上面會分臨床神經、兒童這種?

    會呀!這通常是有體系的,但在念的時候不會特別去選(次領域),因為基本上它就只有一個科系畢業,沒有再細分。但是你可以多拿一些課,可能對家族治療比較有興趣,就可以多選這些課;或者選擇待在機構,可能會需要一些人去寫些政策,像是如何去幫助一些更大的群體,例如:organization psychology。在美國念書期間,不會要你決定你要哪個方面的,所以你可以選擇喜歡什麼樣的課就去修,那畢業之後你要做什麼也都可以。


七、老師為什麼會考慮讀碩士而不是讀博士?

    我那時因為覺得博士念太久了,在那個階段我沒有考慮,但不代表說我不會回去念博士,只是那時想知道諮商在念什麼,然後就做諮商了。如果你很明確的知道自己要做諮商,那你當個諮商師就好了;若是你考慮到以後要到大學教書,想要走研究的話,那當然是念博士。當然在美國念博士,也是會花三四年實習實際接觸個案的。我想要給自己一些彈性,先試試看自己是否適合這個領域,所以就沒有打算直接念到博士。

八、那老師會覺得去國外念書會有什麼文化差異存在?

    多少會有,因為我大學就去,文化差異就還蠻大的了。大學雖然還沒有那麼明顯的感覺,但剛開始語言方面當然是個很大的問題,所有方面都要用到英文,不只上課,講話、寫報告、背東西、聽課、看的書全部都是原文,會比較辛苦。人際關係也會有影響,(在國外)就像在台大,大家都從四面八方來,有些同學原本是台北人,或者是在台北高中畢業的,他們本來已經認識了,若今天你是從外地來的,以前的同學都沒有在台大,或者不在同個科系,就要重新適應新環境,到美國那種感覺就會更明顯。

    而研究所又是另一個層面了,因為念諮商研究所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我覺得在美國念諮商研究所的英文是另外一種語言,不是像平常的對話,那在英文方面就要更好。另外因為班上多數還是美國本地人,所以跟他們演練時,就可以很深刻的感受到思考模式跟表達方式完全不一樣。那比較有多元文化概念的老師,就能知道每個同學的表達方式,會用比較彈性寬容的方式看待,但有些老師就會覺得「大家都可以這樣說,那你為什麼不行」、「這些人都有想到這個,為什麼你沒有想到這個」這就是一個很困難的地方。

    心理學本身就是一個很西化的理論,而我後來的診所在華人社區那邊,比較多華人,所以我們中心的人都會兩種以上的語言。通常會華文,就是國語、廣東話、越南話、日文、韓文,比較屬於亞洲的語言,那我接觸到比較多的是亞裔人,就要設法突破西方心理學的文化框架來帶華人的團體。像我現在這樣回來,常會有一種錯亂感,發現語言的轉換還是很奇怪,因為我學到的心理學是英文。當初會覺得用中文講英文的概念很奇怪,現在變成英文要講到中文也很奇怪,所以要怎樣讓同學、當事人適用其實才是最困難的,這些都是學校沒有教的。念研究所是一回事,但是真的到實務工作後又是另外一回事。現在要我回想研究所上了什麼讓我受益良多,教我什麼技巧讓我在什麼地方都能應用,基本上沒有這樣的明確的東西,都是你先知道一些基礎,然後要怎麼樣整合讓自己可以用的出來。


九、這樣會建議學弟妹去國外唸書嗎?

    其實我剛剛講的都要克服之外,最難的是,諮商跟心理是完全不一樣的,諮商又是另外一個層面。心理學是一些理論,但是諮商牽涉到的東西更多是關於個人的,所以老師上課把他知道的講一講,教學有時候給個情境,你要怎麼樣去解決才是重點。有時候解決的事情不是依靠技巧,而是你自己怎麼去看這個事情,而且內心裡會因此撈起一些激起你情緒的東西。
    那時候我們的作業不叫報告,而是叫reflection paper,你要覺察自己的情緒、反應,而這些又是從哪裡來的,整個過程是逼你「自我探索」,而且不是你喜歡的那一種。有些人會覺得為什麼要做到這樣子,要做到把我家所有的事情、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講的都要去go through一次,但你現在不go through一次,之後還是會遇到。老師不是針對你的書面報告打分數,是對於自我探索的部分進行評分。而當你已經做了你不喜歡的事情,還可能會被評論:「你根本沒有做到自我探索」,質疑你還有很多的抗拒而不夠深入。

    我覺得那邊最不一樣的是「自我覺察」,也包括整個上課的方式。有些課程是非常需要你去動腦筋的,甚至有些課程是幾個人一組,一個人在正中間,大家圍著她問問題,例如:「妳覺得自己是女生嗎?妳為什麼會覺得妳自己是女生?因為妳的外表是女生嗎?」像這類比較簡單,有些可能還會問到宗教、性向,例如:「你怎麼確定你喜歡的是男生還是女生?你百分之百是嗎?」會一直質問你各式各樣的東西,讓你去探索自己,更誠實地去面對自己的好或不好。所以在那時候是很動搖的,會覺得「很多事情不就是這樣嗎?」但在那個時候你不知道,甚至會覺得「對阿,為什麼就會覺得是這樣」、「為什麼覺得大家都會做這樣子,我就會做這樣子」。

我們那時念研究所,覺得比較辛苦的地方就是老師會在背後去逼你自我覺察。那有時候你的東西被撈起來時就剛好下課了,可能回家就會大哭,想「我不要再念了」這都是常有的事情,因為這是一個學校,不是諮商中心,不會在你自我探索後還可以幫你處理後續的情緒。

其實這是一個風險,作諮商師的風險就是你自己,很多人會問說「你自己是做諮商的,你自己的問題都不能解決憑什麼諮商我?」,面對這樣的問題你要怎麼去面對?老實說,你自己要對自己非常理解,而且你可以去處理自己不知道、不清楚跟自己沒有辦法的地方,這樣你才有辦法去面對、做好診療。所以諮商師不是只幫助別人,更重要的是要怎麼幫助自己,照顧自己,這很重要。

所以為什麼要逼你去自我探索,是因為要讓你知道,你有沒有不小心將自己的經驗放在別人身上,例如說:你有沒有因為對方講到他的家長,所以你自己也有那樣的感覺,如果自己沒有辦法意識到的話,就可能會不知不覺引導對方走到自己的路。


十、這樣子的訓練,其實是希望在晤談上讓自己的情緒比較穩定,不要出現一些反移情的作用嗎?

應該說,反移情不一定絕對不好,而是你在做什麼事情時,都能察覺自己在做什麼,例如說:「這個同學的態度很惡劣,我對這個同學很生氣」,如果我反應出來,那我就會覺得他下次可能不用來了,因為問題大概解決了。這就是我自己沒有辦法忍受他的態度,所以我就會想趕快讓他離開,這只有滿足我自己的部分。如果我知道這個同學態度不佳,會造成我有什麼樣的反應,那在了解自己有這樣的情況跟傾向後,才比較能客觀地去看這位同學,需要什麼樣的幫忙。

其實諮商師蠻辛苦的地方就是這樣,只要個案一多,很容易沒有精神、體力或心力再去面對這樣的事情。因此自我舒壓及瞭解自己的情緒,然後做到自我保護和照顧很重要。這一塊可能不是大家都能明白,有時候會懷疑諮商師的能力,會覺得「你就是跟人聊聊天有什麼累的」、「你就坐辦公室阿,同學來你就跟他聊一聊就結束了,為什麼會覺得那麼辛苦?」、「若覺得那麼辛苦,就跟他們說可以怎麼樣就好了。」其實跟你同領域的人都不一定能夠很了解那種辛苦了,更何況是一般人呢?所以這是心理學和諮商師不一樣的地方。

心理學就真的只是念心理學,如果你走得比較研究路線的話,就只是更了解這個專業,而且並不一定要逼自己一定要怎麼樣,也不會遇到很多的人撈起你的情緒,但諮商師就會一直遇到這樣的問題。

之前我的學姊,就有修那一堂探索自己的課程,每個禮拜上完後,都要寫50頁以上的報告,直到學期末。在那個團體完後,她回家會一直哭、邊哭邊寫,哭了就睡、睡醒來再寫,整學期都這個樣子,覺得自己要崩潰了,好像在崩潰和放棄的邊緣上。但是學姊上完這堂課後,因為熬過了那些痛苦,沒有被擊敗,覺得自己重生了。她在那堂課非常痛苦,很多次都想過說不要念了,為什麼要那麼辛苦呢?但她說那堂課沒有辦法用講的,很多東西用講的都不會實際發生,只有在親身經歷的時候才會知道。

十一、有人中途放棄嗎?

其實有很多人有抓到自我探索的方法,似乎可以自我探索,但他們其實不想要,例如:在美國比較常遇到種族歧視,我們那個校標榜重視多元文化,但裡面卻充斥著完全不把這個當一回事的人。那在自我探索的部分,當然還是要探索自己是不是一個會種族歧視的人,雖然課堂中大家可能都表現得很好,但其實在課後,有些人根本就是完全不care,會覺得說:「我種族歧視又怎樣。」或者是他有意無意的,會講出這樣子的話。

我們去的話,就是一個少數民族,而美國是主流,所以他們很多時候是不太能夠以其他人的角度去思考的。雖然他們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但他們有時候講出來的話,都有一種先幫你戴帽子的感覺,例如:「你是亞洲人,數學很厲害啊」。或是他們覺得自己已經很小心了,沒有想說你就是亞洲人就一定要怎麼樣,但是可能還是沒辦法去理解不同的種族,所以這也是一個比較辛苦的地方! 


十二、在美國生活中,學習上還會遇到什麼挫折嗎?

學著跟自己獨處。如果你無時無刻都一定要有朋友陪伴,或是都很習慣性別人去完成事情,那在這個環境就會逼你只能自己解決,沒有人會幫你。你雖然可以找到幫手,但就會發現其實有很多事情都只能自己一個人完成。而跟自己獨處的話,當然會覺得自己很孤單,或是覺得自己為什麼都沒有人陪,那其實這也是一個需要處理的部分。

其實在美國有個更明顯的地方,就是你如果不主動,不會有人來找你,如果你是處於一個比較內向、被動的狀態,在台灣我覺得很OK,但在美國他們會覺得機會是給主動的人的。如果你今天覺得哪裡不滿意,你要講,他們會覺得那是你們的權利或義務,在後面怪別人都沒有用。如果你今天覺得不滿意,或者不懂:「這個成績為什麼打成這樣!」、「這課為什麼是這樣!」你就要表明。雖然做了不代表他們就會聽、可以理解,但你不做,就是完全沒有。所以在國外有一點就是會逼你要主動,那就真的是「要糖的小孩才有糖吃」,工作也是如此。

在美國會遇到很多很多挫折,可能碰壁超過十次以上,那都是常態,所以如果你覺得「我們試兩三次都被拒絕,可能就是我們不行吧?」那就真的沒有了。像我聽過朋友在找工作,有人寄一百封以上的履歷表,可能一百封裡有九十五封被退回,或者是不回應、或直接說不,這些挫折就都是考驗。看你可不可以承受,把這些當成是考驗而不會被擊敗。


十三、在工作上遇到什麼困境?

工作上的困境比較偏實務方面,如果現在開始實習了,可能會學到一些實務方面的問題,例如:到了這個診所,紀錄東西等等都要學習,再來就要學習如何處理緊急的事情。你可能在學習階段不知道該怎麼辦,但遇到的情況永遠在改變,所以可能這次的事件這樣套用,下次就要做一些改變,要變得很有彈性。另外一點就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那你們要如何去合作,想到一個大家可以比較滿意、接受的方法,所以這也是有挑戰性的一點。

然後,你可能要面對不同的個案,有些人本來就比較不容易處理,例如:被法院要求來的,他就會說:「你幫我簽到就好了」、「我每一次都有來,你就勾一勾,你開心我也開心」當面對這樣的人,你要怎麼去處理。或者是面對家長、小孩、國高中生跟青少年,可能看得出小孩明明不是問題源,家長才是,但是你要怎麼樣處理,那也是另外一種情況。所以,實際上在工作之後,還是有很多情況是沒有辦法在學校就先想好的,都是遇到之後才又學了一課。

十四、如果工作很忙,壓力很大的話要怎麼跟私生活做調配?

通常會讓自己知道,工作就留給工作,跟自己私底下的生活切割,最好就是不要把工作帶回家,也不要回家之後還在繼續想這些事情。自己會意識到,現在應該要做我想要享受的事情,不應該想工作方面,如果真的不行,就要跟別人反應,也許是跟工作的地方反應,或是跟自己調適:「是不是我時間安排的不對?」、「是不是我紓壓的方法沒有用?」等等。

十五、對想從事相關領域學弟妹的建議

這條路不好走,不是因為書很難念,而是在這領域,很容易碰到自己不想碰的地方,容易感到氣餒、懷疑自己這樣做有沒有幫助到他們。但是,如果維持當初想幫助人的心,既使沒有做到最好,對方也會感覺到你想要幫助他。這工作辛苦歸辛苦,中間的過程也有很多地方會感受到回饋,當你很想要幫助一個人,也做到了,雖然沒有百分之百好,但是你做了很多事情,讓這人有覺得比較好;或者是從此以後,可以過另外一個人生,這都是很強大的回饋。這可能跟實際上得到金錢的回饋是不一樣的,因為這領域的薪水不會高。如果在這個階段,可能會覺得「薪水才這樣,有必要從事嗎?」這是很現實的考量,但是莫忘自己的初衷,比較不會有burn out的狀況產生,不會一直懷疑「從事這個值得嗎?」而影響工作效率,這是想要從事這領域的學弟妹可以去思考的部分。

十六、除了上課所學,是否有建議額外的學習?

台灣諮商心理師公會的網路上可能會公布訊息,例如:有些診所會公布一些課程,可以依自己所需參加。這邊(辦公室擺設)是沙遊治療的材料,此工作坊很多地方都有,包括香港等地。其實香港還蠻多資源如果有興趣可以去嘗試看看。一般會建議先對基礎有一定認識,再去做較專精,多元的諮商方式會比較好。如果對這方面不太了解,可以先嘗試去做義工,例如我有個同學,他不是念心理或心理諮商的,但他在某一年參加張老師的義工覺得很有興趣,之後才去念諮商研究所,所以有些時候可以先嘗試一些經驗,試試水溫。

十七、這是老師回國的第一份工作,有規劃要做多久,或是在台灣這樣環境,做怎麼樣的工作?

現在像是邊走邊看,觀察了解台灣對這個領域的重視和規劃。目前中心的老師越來越多,可能大家漸漸注視到這一塊領域。像是社會事件出現,大家開始重視或注意諮商資源;不只是因為某件事情,讓特定的人多了一些資源,而是在旁邊的人也會受惠,透過這些社會事件讓大家覺得,情感教育或是心理健康真的很重要。有時候,沒有看到真實情況,是不會知道其嚴重性,但總不能事情發生後才來懊悔才要解決。所以讓大家重視還沒出事前大家的心理狀態,提升整體的心靈健康重視度,這是我一直以來在觀察,也希望可以出一份心力的部分。

之後可能想換換看環境,但是不曉得要換去學校、醫院還是診所,可能會依照想要接觸的人群類別,例如:想接觸一些社區性的,可能就會去社區;想接觸一些症狀的,可能就會去醫院。

十八、修法過後,大量大學生取得考試執照,對此的看法

我覺得可能欠缺防備措施, 會造成品質不一的狀況,但一方面,大學畢業也許不怕找不到工作,但如果受過專業訓練,有比較多經驗,相信不是只是在和大學生搶工作,因為經驗、資歷和專業都是大學生所欠缺的;另一方面,如果知道自己有一定的專業程度的話,在工作上與別人接觸,別人也是能感覺到差別的。即使無法控制是否通過這法案,但這不代表自己只能隨波逐流,還是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然而,這也促使大家想要更好,如果想要和別人不一樣,就必須做的更多。

這個領域需要自己一直去自學,像是教授、研究員和醫生。以醫生為例,從醫學系畢業後,不是就直接去當醫生,每年還是要參加一些研習進修活動,增加自己醫學知識,同時也需要不斷地訓練。現在可能有各式各樣的花招,在主打自己是怎樣的諮商師,對於消費者而言,有更多的選擇但也許也更難選擇。因此,在很雜的環境中,如何維持自己的品質,有自己的風格,就要靠常常讓自己處於自學的狀態,時時督促自己更好。

十九、在工作中還是會持續吸收新知?

在工作中會發現自己的不足。當接到的個案是自己從未遇過的,可能就會需要收集更多的資料並與別人做些交流。例如:遇到遭受性侵害的個案,自己需要處理的層面有哪些?如果沒有辦法轉介出去,那自己就要做足準備。

心理師,不管你願意或不願意,每天走進來總是會帶給你新的體悟。每天都會遇到不同的人的工作,自己要做好心理準備,因為他們每天都會帶來新的問題,如果用一樣的方式給它們,沒有辦法的做好這個工作。如果想找偏向較少變動的工作的話,可能建議去走行政、做policy方面等的。

2014年10月21日 星期二

德,意識-期末反響

 謝曜名
  距上一次的投稿,四個月又過去了。

       這四個月,冬季走到了盡頭,夏季學期開始了。白晝漸長,晚上九點夜幕才掛上,讓我想起來剛抵達德國那個時節,那時還帶著台灣生理時鐘的我,實在不習慣晚餐過後仍是全亮的天空。而此時的我再次面對這過度漫長的白天,生理上的不習慣依舊,心情卻已截然不同。

       對於異國生活的一切正開始駕輕就熟,卻不覺快到回家的日子了,回顧這近八個月來的生活體驗,就隨筆寫下幾個深刻印象。

關於上課
         卡爾斯魯大學是一所科技大學(與台灣科大不同,算是理工傾向的大學),校內洋溢著理工人的氣息(我們交換生還戲稱是德國清大 or 交大),盡管如此,在茫茫的工程科學海中,還是可以尋覓到心理學的蹤跡,我這學期就選修了發展心理學。全德語授課完全是一個不一樣的世界阿,過去所學的心理學專有名詞都有相對應的德語,引用文獻也是德語文獻,於是上課的過程變成隨時準備翻字典,然後開始祈禱自己過去的經驗可以幫助理解眼前的講授內容。我深深感受到語言能力的遠遠不足。在德國,外國學生若要申請大學前必須通過程度相當於 C1 (歐洲語言能力分級的高級) DSH 測驗,自認經過前一學期洗煉的我,仍看到眼前有座高山得越過。

關於社交
         西方朋友見面絕對是先握手然後報上自己名字,盡管是跟一大群人碰面也會一一握手,起初我對這種開門見山的方式覺得有點忸怩,不過手握多後就開始欣賞這種直率了。此外,在台灣大概人人都有個英文名字,但這件事在外國人眼中真的是滿奇特的一件事,有時面對新朋友頭上的問號,還要講自己取英文名字的故事,後來就直接報中文名字,也可以看到朋友練習念中文的有趣模樣。(但,要外國人記得中文名字這件事,其難度約等同於要我們去記義大利或拉丁美洲人的名字,後來我都報簡化版,順便作為暱稱。)

         有許多人會給建議說,到了國外就別跟華人圈混一塊,因為使用同樣的語言會構成小小的舒適圈,使得人懶得去拓展新的世界。這個建議有它的道理在。畢竟人在國外,是藉著不同的語言、不同的視野去看待世界的絕佳機會,若仍操中文、交台灣或中國朋友,那麼在台灣或是去中國參與交流活動就可以辦到,何必遠赴歐洲?不過我認為,把握機會認識來自不同文化的朋友、用外語去描述、理解這世界固然重要,但也不致於要去刻意閃避華人朋友,因為與每個來自不同背景的人都有其獨特的故事,與人交流,只要不偏食,像是只說中文而不理西方朋友,就不怕見不到更廣大的世界。

關於生活
         在台灣外食的習慣大概來到國外第一個星期就破除了。下廚這件事除了可以節省開銷,也可以從中學習到許多,像食物的行情價格(吃米終於知道米價)、認識食材的性質以及彼此搭配、安排烹煮流程(這件事超難,很考驗認知資源與分散注意力,開始佩服總鋪師)等等,而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是「品味」這件事,細緻品嚐自己辛苦的結果,。(但也常常花40 分鐘煮、10 分鐘就完食,而且還要自己洗碗盤 ╰(〒皿〒)╯)

         練習分配時間、掌握生活作息絕對是一大課題。以我來說,一個星期除了需要在教室現身四次之外,其他時間幾乎可以自由支配,日子可以過得很「閒」,不過這個「閒」卻不見得輕鬆,因為往往會有額外的壓力,像是參加社區大學的語言交流來加強德語、到線上找感興趣的課程參加(Coursera)、每天的寫作練習等等,會希望自己在閒暇時間多去完成一些事情,自我督促的能力在這些目標的實現過程就顯得相當重要,畢竟完全沒有人盯著自己去做這件事。坦白說,我並沒有將時間分配做的很好,盡管偶爾可以把計畫全數完成,但也有許多時刻會覺得自己很魯 (loser),生活就在自我的肯認與批判間來回跳躍,只是不同時間有著頻率與高度的差別。我想比較深的體悟是更加認識了自己的堅強與脆弱。

關於旅行
         來到歐洲最迷人的一點是,不需要半天時間就可以抵達另一個語言文化完全不同的國度,而且廉價機票、巴士票隨處可見,有太多的誘因吸引著人往外跑,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這古老諺語在歐洲大陸可以實踐地恰如其分。歐洲的歷史蘊含,引誘著人不斷對她發問,「妳是如何走那些璀璨與憂傷,到達今日的文明成就?」我試過帶著問題出發,也嘗試不帶假設去浸泡在當地氛圍,都各有樂趣且收獲頗豐。

         在這九個月中,我趁著假期或是逮到廉價的交通票,踏過十一個國家、近三十個城市。旅途中有它的美好,也不乏一些衝擊很大的事件需要隨機應變,經過這層洗禮,我不敢說自己生命變得厚實豐富(那太嚴重了),但是應變能力與膽子肯定是變大了許多。

此時想到自己的初衷
         「盡可能拓展生命經驗」是我當初申請交換時最強烈的想望,我想見這世界的廣大、認識不同文化的人、喝不一樣的德國啤酒。而此時回顧這目標,會認為自己有講等於沒說,因為交換學生的幸運之處在於自己會被放置在一個刺激來源極豐富的環境,「拓展生命經驗」成為了一項必然,就如年紀變老體重變重近視變深,那是不需要額外施加努力也會發生的事;但是有意義的改變往往是發生在主動去做了某些事情,不再順勢而為,克服對於新環境的恐懼:走進全德語課堂、開口跟新朋友說話、前往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家與城市,在新體驗累積的同時,一些刻板印象就此被消除,抑或再次被強化,我想這種改變是帶著「想做些什麼」的想法才有辦法得到的。

         我覺得自己申請一年交換而非一學期的好處之一是,可以實際體會這兩種長度所採取的學習策略有著明顯的差異在。來到國外看到許多只來一學期的朋友,他們不是在旅行的路上,就是在準備旅行,比較難去深化在地體驗;而一年的長度則給了兼顧旅行、生活與課業的機會,本來我只打算來一學期,但現在很慶幸自己後來決定爭取延長自己的交換期限。

        最後我想說的是,有許多的語彙,諸如旅行、生活等等,在這段時間中,我發現了這些體驗正在經歷重新定義的過程,但在質上發生怎樣的改變竟無從得知。於是心中抱著一個微小的希望:在往後生命的某一時刻,會驚訝地再次發現這段時光對自己產生的意義。主動去與這世界進一步互動、並且觀察並且享受自我內在質變的過程,是這段交換學生生活對我而言最具價值之處。/  

殺一人,救五人?

彭士庭
殺一人,救五人?道德判斷究竟是來自於理性還是直覺?

在哈佛大學一堂公開課程中,政治哲學教授麥可.桑德爾(Michael Sandel)發表了非常有名的正義論辯。因為實在太受歡迎,除了將影片上傳到網路上,甚至還集結成冊出書《正義:一場思辨之旅》,造成了席捲全球的熱潮。其中有一個非常著名的情境假設:「有一輛載滿貨物的火車失控了,即將撞死前面鐵軌上工作的五個工人,而這時你站在天橋上,旁邊有一個胖子,你可以選擇推胖子下去擋住火車,拯救前面五個工人的性命,但這個胖子毫無疑問地會死;若是你什麼都不做,五個工人會被撞死,但胖子會平安無事。你會如何選擇?為什麼?」

在課堂討論中,桑德爾教授並沒有對「是否要殺一人以救五人」給出一個標準答案,他反倒是不停改變情境。例如把「推胖子」改為「啟動某個開關使胖子掉下去」而避開「直接接觸」的情境;或是把「我」從站在天橋上的旁觀者改為正在開火車的駕駛員,失控的火車會撞上前面的五個工人,但「我」可以選擇是否要轉向,殺死另一條鐵軌上的一個工人而拯救那五人的性命。鼓勵大家思考「為何在這個情境下我會選擇殺五人而救一人,但在其他情境下卻會選擇殺一人而救五人」,並請大家分別提出自己的推論理由。

桑德爾教授提出這一系列的情境假設,只是為這堂正義的課程提供一個開場白:「正義並沒有一定的標準,每個人會以理性根據自己的信念或論證得出自己的結論」,進而探討各種關於倫理道德的學說。以上的論證都是根植於「人皆理性」的前提而言,但倫理哲學家們其實有各種不同的學說,並不是一概肯定「人皆理性」這個前提。比如說,我們在道德判斷的同時會伴隨著情緒的產生,而情緒的存在則會破壞「人皆理性」的假設,因此對於情緒的作用,哲學家提出了不同的見解。情緒直覺論者認為,我們對某件事情的道德判斷,全是源自於主觀情緒的好惡,當我們「看到某人被殺了」會覺得很恐怖,然後才根據這個情緒判斷「殺人是不對的」,所以道德判斷全源自於直覺。但心理理性論者則認為,情緒不過是理性道德判斷後的副產物,我們是以理性判斷了「殺人是不對的」之後,才根據這個結果產生了不好的情緒,但情緒本身並沒有辦法影響道德判斷。

自古以來,「人是否理性」這個議題一直是哲學家論辯的重點。理性主義者認為人皆有理性,而且能以理性通過論點與具有說服力的論據發現真理,通過符合邏輯的推理而非依靠表象而獲得結論,意見和行動的理由。直覺主義者認為經驗與理性並不能給人們真實的知識,唯有透過內心體驗的直覺,才能使人理解事物的本質。

以上是哲學家的觀點,但若以心理學家的觀點來看,人並非完全理性的生物,我們的思考很大一部份會受到後天知識與理念的影響,在解決問題的時候我們也會使用簡化的途徑來得出結論。理性思考與直覺簡單來說就是控制式處理(controlled process)與自動化歷程(automatic process)。前者是高級的意識處理,耗費較多資源,用來處理複雜的認知行為,因此若道德判斷是遵循此模式,就代表情境可能較複雜也較具爭議性,或是不常發生,無法以直覺進行道德判斷;後者則是較自動化、簡單、消耗資源較少的無意識處理,若採用這種模式,則情境可能較簡單易判斷,或較常使用而形成簡則,甚至是因為引起了某些關於好惡的情緒,我們會快速地進行道德判斷。比如說,我們會直覺的判斷偷東西是不對的,但若是為了救病危母親而偷藥,我們可能就無法那麼武斷了。

為了解決「道德判斷究竟是來自於理性還是直覺?」這個哲學問題,同屬哈佛大學的心理學家做了一系列研究。

「道德發展階段論」的提出者柯爾柏格(Kohlberg)相信,只要一個人能說出完整的論證過程,就代表他有能力進行理性思辨,這個概念在哲學裡叫做證成(Justification)。哲學家認為,唯有透過證成的方式,我們才能確保我們得出的結論背後有一套縝密的邏輯支持。例如: 有一個人答選擇題時答對了,但這樣還不夠反映真的了解答案,因為他有可能是猜對的。而如果我們要真的知道他是否了解,就必須要求他把選答案的原因的邏輯解釋,那這個步驟就是「證成」。

而我們通常會採用許多原則(Principles)當作道德判斷的標準,來支持我們的證成過程,這些原則反映了我們的價值觀。過去的研究者聚焦於「道德判斷是來自理性還是直覺」與「一般人道德判斷遵循的原則」,卻並未研究「理性可以使用哪些原則?直覺會使用哪些原則?」這個研究主義的意義與創舉在於,承認了道德判斷可由理性與直覺的合作產生,而道德判斷是由無數原則的使用所組成,這些原則各自的理性與直覺成分也不一。人類的道德判斷正是如此複雜的東西,無法一語道破。

研究者注意到,多數人在面對前述的「火車難題」時,作為火車駕駛員,若什麼都不做,火車就會撞死一個工人,比起拉起拉桿火車才會轉向並撞死那個工人,他們會更傾向於「殺一人以救五人」這個選擇。因為覺得自己沒有以行動(拉起拉桿)參與殺人的選擇,而更易支持「殺一人以救五人」的傾向,稱作「行動原則(action principle)」。

在「火車難題」中,多數人會支持殺死一個工人來換取五個工人的命,但卻不支持殺死一個在天橋上看熱鬧的胖子來換取五個工人的命,他們的回答是,胖子是無辜的,取他性命就等於是意圖謀殺,但工人卻都是站在鐵軌上,本身已經參與了這個危機。這種認為不該牽扯無辜的人作為副作用(side effect)的傾向,就稱作「意圖原則(intention principle)」

至於,當某個學生回答他覺得不該推胖子下去時,桑德爾教授反問,如果你不需要推胖子,而是只要按個按鈕,胖子腳下的地板就會移開而使胖子掉下去時,你會如何選擇。研究顯示,比起直接接觸被害人而殺死他,用間接的方式(按按鈕),多數人會覺得比較心安而願意「殺一人以救五人」。這種傾向稱作「接觸原則(contact principle)」

第一階段的研究是檢視這些原則是否真的符合一般人道德判斷的模式,因此研究者們在網路上發放問卷,提供許多使用了上述三個原則的情境,讓受試者判斷選擇接受程度。結果發現儘管造成的傷害是一樣的,一般人的道德判斷卻仍普遍遵循這些原則。

現在知道了一般人的選擇傾向,我們卻尚未知道他們是否有能力證成他們的道德判斷。我們認為,如果他們能夠證成,就可以佐證這樣的判斷是依循理性思考而非直覺。因此第二階段的實驗則提供兩組只有一個原則差異的情境,且這兩組情境皆為此受試者在第一階段的研究中判斷為有差異的,並讓受試者寫下自己為何這樣選擇的理由。例如:使用「接觸原則」,提供兩組「火車難題」的情境,皆以使胖子掉下天橋擋住火車來拯救鐵軌上的五個工人,第一組為「推胖子下去」,第二組為「按下按鈕,讓胖子掉下去」。

第二階段的實驗結果顯示受試者對於每個原則的證成能力並不一致,分別是行動原則(81%)>接觸原則(60%)>意圖原則(31%)。這暗示了不同種類道德判斷,其「理性思考」的成分並不一致(因未能被「證成」的比例不同)

首先,以「行動原則」的證成能力最為理想,有81%的受試者成功證成,因此我們幾乎可以確定大部分的人都有能力對這個原則進行理性思辨,但是我們不能輕易斷言「能夠成功證成的判斷」一定反映這是「透過理性思辨的判斷」,因為還有另一種可能:受試者事先以直覺進行道德判斷,再以理性思考來進行事後檢證。但大部分的心理學研究還是支持證成可以證明我們還是有道德理性思考的能力。然而如果我們先假定這是透過理性思辨的判斷,那麼「行動原則」(我們會認為什麼都不做,比你採取行動卻造成負面的效果好)成立的一個可能的解釋是,我們若採取了行動就代表我們參與了這個性命交換的選擇,而我們覺得自己無權決定別人生死。這點可能成立,尤其考慮到受試者幾乎都是美國人,信基督教的比例應該不低,他們可能會更強烈的否定這種扮演上帝(playing GOD) (決定別人生死)的行為,進而覺得乾脆不要做比較好。

意圖原則的成功證成比例則只有31%,其餘很大一部份的受試者並沒有成功證成,他們有的不知道、有的證成錯誤,或引用了不存在的證據,甚至還有人直接否定了兩者之間道德差異的存在。這個結果非常支持直覺主義倫理學者的主張,因為不管是把傷害人當成拯救人的手段或副作用,都無法否定傷害了人的事實,但我們卻會直覺認為前者劣於後者,而無法提出有力的理由,因為對於直覺主義倫理學者來說,善本身就是理由,不能也不需證成。

至於接觸原則,成功證成的比例則介於上述兩者之間,為60%。不過一個有趣的現象是,無法成功證成的比例大部分是(a)提出了不存在的證據或理由,或(b)因為某些原因而選錯了(34%),而這樣的行為(a)稱為虛談(confabulation),是指行為者無法正確提取記憶,而在語言的表達中同時建構假記憶的行為。比如說,他們會說「明明有其他方法可以救人」(但並沒有)。為何會產生這樣的行為?有一個受試者在事後提出想法:「我一開始覺得按下按鈕好像比直接推人來的好受點,但事後要解釋時,我卻發現他們好像其實沒什麼差異。」過去的研究也顯示虛談的產生,是因為行為者無法成功證成自己的主張。因此研究者認為,對於接觸原則,我們通常是採用直覺判斷,再以理性思辨證成自己的主張,但最後卻常常發現,兩者之間並沒有差異,於是無法解釋自己的主張,進而產生虛談的行為。

綜合上述的實驗結果,我們發現,在面對不同的道德情境之中,我們能進行理性思辨的能力其實有所差異。這個倫理心理學實驗也再次強化了我們對人的認識:「人並不是完全理性的生物」。但是這個實驗充其量只是描述了一般人的道德判斷模式,並沒有主張怎麼樣做才是對的、合乎道德的,也不是說一味盲從一般人的觀點就是正確的。

究竟答案是如何?我們真的有辦法對一件事情,做出合理又正確的道德判斷嗎?正確的答案真的存在嗎?也許,經過無數研究者的努力,我們最終會有辦法知道人類的心智運作模式,但我們終究是沒辦法肯定什麼才是道德上的真理,而思考這些問題,將會是我們漫長人生中必須不斷思考的課題。

莊昀軒 心理二
我質疑「意圖原則」的存在。以「火車難題」為例,我認為更可能是因為「距離感」的因素(而非是因為胖子是「無辜的」),因為工人離我們較遠,所以我們較難把同情心投射到他們身上,而身旁的胖子較近,所以我們會不忍看他們痛苦慘叫。建議可以增加一個情境「:遠方一公里外,有一座橋上有胖子,按下按鈕,胖子就會掉下去而「殺一救五」。」那麼我認為,這樣跟把火車轉向,殺死一公里外的工人而救另外五個工人的情境,選擇殺一取五的比例不會有差異存在。


林昕穎 心理二
無論是正義:一場思辨之旅,或是前陣子當紅的快思慢想,甚至普心課本中都提及了簡則(heuristic)與算則(algorithm)。前者是直覺式思考,而後者則是消耗較多大腦資源,較有邏輯的思考方式。這個推胖子的實驗有許多延伸,包括使用不同語言進行測驗。當題目以母語命題(熟悉的語言),我們偏向使用簡則,也就是直覺且情緒性的思考模式,因此偏向於不殺胖子。而以第二外語命題時,對於語言的不熟悉啟動了算則運用,在邏輯思考之後,我們偏向於衡量殺一救五的利弊關係。

盧亮听 心理二
    心理學家John Gottman曾在他的實驗室中研究人的婚姻,能夠藉由夫妻之間短暫的對話就能做出他們多年之後是否仍然會在一起的判斷,而且經過他為期三十年的試驗,正確率已可到達96%。他不用同這對夫妻一起生活,只要能經由夫妻間短短三分鐘對話,便能如此輕鬆判斷。究竟他如何辦到的?
    研究者說明,在這短暫的時間內,他不可能有足夠的時間獲得完整的資訊做判斷,但他卻只要專注在受試者某種情緒反映是否出現,便可對此做出結論。不少人質疑他這種近乎直覺的決斷,認為他沒有完整的思考過程,但他對此另外提出一項重要的看法,他不認為人有所謂直覺反映,而應該將此歸類為「人在短時間的快速思考」,也就是說,很多事情也許你提不出一個完整的思辨過程,並不代表你是沒有經過思考的瞎猜,而是你的大腦走了另外一條捷徑。從這種想法來看,你在判斷一件事情的對錯時,很可能你明知是錯的事但你不認為他違反道德,為何會有這種矛盾的結果很可能便是因為人在做對或錯的思考走的快速的路徑,所以我們通常能毫不猶疑的下結論;但是,一旦牽扯到道德,你的大腦可就不想走捷徑了,他一下考慮結果,一下考慮情緒,一下又把對錯放進來。也就是為何問你很多道德上的問題常把自己陷入死胡同中。
    說明白了,也許,你想的越清楚,你反而更迷糊。

醜形幻想症

林昕穎
還記得舞蹈天才 Michael Jackson 驚人的相貌變化嗎?還記得烏克蘭持續整容十二年的真人芭比娃娃嗎Ⅰ?還記得前一陣子轟動英國,因拍不出完美自拍照而自殺的英國男孩嗎 Ⅱ?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們如此執著於外貌呢?
  
  有一種精神疾病,名叫體相障礙,又名體相 畸 形 症、 醜 形 幻 想 症(Body Dysmorphic
Disorder, BDD)發病年齡不一,但以青春期居多。患者認為自身外表具某些重大缺陷,即便旁人認為患者的外觀相當正常,患者本身卻對這些(自我認知的)外表缺陷產生異常執著。此類強迫性思想(obsession)會佔據他們的生活,也會出現相對應的強迫行為compulsion),例如:每十秒鐘照一次鏡子、一天補妝上百次、無時無刻不擠青春痘、多次進行整形手術……進而影響到日常的課業、工作、社交甚至生活能力。
  
  BDD 並非罕見疾病。有百分之 0.7%-2.4%的人口達到 DSM 中訂定的患病標準Ⅲ。而在青少年族群中,甚至有高於百分之十三的人口罹患此疾病。 BDD 如同多數精神疾病,皆由生物、社會、心理三方面因素構成。
  
  在生物因素方面,BDD 患者擁有較高的全腦 群 聚 係 數(whole-brain mean clustering
coefficient),此異常高密度網絡聯結造成神經訊息傳遞效率低落,尤其在初級、次級視覺皮質以及邊緣系統的情緒部分,在傳遞訊息時常出現不正常的干擾現象Ⅳ。此外,BDD 患者在邊緣系統、底部前額葉、尾核、聶葉處,其白質體積皆較正常人為大,傳訊效率卻較正常人為差。此結構導致腦內各區無法順利交流,可能與患者認知及情緒聯結之缺陷息息相關Ⅴ-Ⅵ。再者,患者的血清素載體蛋白基因(5-HTTPRL) 也具有異常現象Ⅶ ,這也是為何目前治療 BDD 主要使用血清素回收阻斷劑(serotonin reuptake inhibitors, SRIs)的原因。

  由生物研究方面,我們得知 BDD 患者對於自身的身體意象(body image)與常人不同,
同樣的視覺刺激(如:外表缺陷),會引起他們較常人更為強烈的恐懼或驚嚇反應。而對「外表缺陷」的定義,則來自於社會文化。例如:以人種來說,白人女性 BDD 患者通常會在意皮膚上的粉刺、雀斑、過於蒼白等等問題。拉丁裔女性患者則特別在意臀部的大小。東方女性特別關注胸部的豐滿與否。以性別來說,女性通常擔心自己過胖、缺乏女人味,男性通常擔心自己不夠強壯或是生殖器官過小。由此看來,BDD 患者所關注的部位,與現代人類審美觀有相當的關聯性,其中勢必有社會因素介入。充斥者諸如「人正真好」、「表特(Beauty)版」等等表彰外貌價值的現代化社會,是否會對 BDD 患 者 造 成 負 面 影 響 呢? 臨 床 上 回 報,當 BDD 患 者 見 到 模 特 兒 的 照 片 時, 的 確 會 因「比較」而導致其負面情緒。另外,在心理性格方面,BDD 患者的人格特質多為:退縮、好幻想、自戀、執著、纖細敏感、完美主義、缺乏安全感。

  實驗也證實五型人格中,BDD 患者在神經質(neuroticism)得分異常的高,而在外向(extraversion)得分異常的低Ⅷ。這些心理特質通常由先後天交互作用培養而出。當心理、社會、生物三方面彼此影響,便有可能引發 BDD 的產生。雙胞胎研究顯示,BDD 病因約有 44% 來自基因影響,但仍可能有 56% 來自後天影響Ⅸ。
  
  除了給予血清素回收阻斷劑 (SRIs),行為認知 療 法(cognitive behavioral therapy, CBT)也是一種廣泛應用於 BDD 的療法。CBT 是一種結合心理諮商,試圖改變患者認知與行為的療法。此處就不多加贅述,有興趣的人可以翻到普心最後幾個章節。 無論是在台灣或是美國,針對 BDD 患者通常以 SRIs 為先,少部分佐以 CBT。

  然而,2006年一篇以整合分析(meta-analysis,對前人研究的所有相關資料做分析)為研究方法的論文指出,CBT 療程較 SRIs 更為有效,尤其在長期治療之下,兩者差異更加明顯Ⅹ! CBT 不盛行的原因十分明顯。一來 CBT 仰賴心理師的個人技巧,而此技巧通常需透過長年經驗培養,以及熟悉此病症專屬 CBT 療程的前輩親身指導方能習得,並非單純自書中靠著記憶與背誦便可理解。反觀開處方籤,只要循著藥廠公佈的藥量適當調整,便可以得到一定療效。再加上藥品的效用總是快過於其他心理療程,不僅能使患者病情在短時間內得到舒緩,也能使醫療者在不費力的狀況下得到優良評價。因缺乏宣導,社會大眾始終對 CBT 效用存疑,且台灣的健保並不給付 CBT,更讓醫院不願旗下的心理師將時間花在額外的療程中。顯然,開藥既有一定的好處,又符合大眾的期待,何不讓精神科醫師輕鬆開藥就好?心理師就乖乖地做醫院指派的精神衡鑒便罷,何苦多勞? 

  然而,即便藥廠聲稱 SRIs 並無副作用,但服用藥劑的患者卻指出 SRIs 對他們的生活有諸多影響。一則研究指出,服用 SRIs 的受試者中有86% 表示至少感受一種以上的副作用。最常見的副作用為性功能失常及昏睡,其餘尚有口乾舌燥、頭疼、頭暈、失眠、焦慮、噁心、增重……ⅩⅠ。對於欲往臨床發展的學生來說,為何需要於求學時代熟習如此多的病症、閱覽如此大量的論文?為何要花費大學以及研究所如此珍貴的青春卻只領著心理師不多的薪水?為的不就是,讓所有精神疾病患者,擁有更好的人生嗎?如果妥協於單純的「開藥」,那心理師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縱然對於某些病症來說,開藥的確是現下最好的方法,然而我們需謹記著,只要人們還無法將精神疾病視為一般疾病(諸如:高血壓、糖尿病、心臟病……),只要人們還對精神疾病患者抱持著不友善的態度,心理師就有其義務在治療的過程中同時考量此患者的生物、社會、心理三項層面,給予其最適當的療法、幫助他營造友善的環境以及給予其精神支持。更何況,開藥是現下最好的方法,不代表未來,我們就無法找出更有效的治療方式。 就算現實的壓力往往會改變初衷,但對臨床有興趣的我們都曾懷著一個目標、一個夢想。為了讓受苦的患者得到最好的治療,有些人投入第一線,穿梭於醫院的長廊;有些則埋首研究室,結合認知心理、生物心理等各個領域,致力於各
式臨床病症的成因、療法相關研究。
  
  臨床的進步,奠基於每一個微小的付出。
  於此與心理系的大家共勉之。

郭令元 心理二
文中提到 BDD 是會受到社會的審美觀不同而影響的,也就是說或
許人們會將社會的審美觀這種觀念性的概念存在某個特定腦區,或
許可以藉由此種病症研究出精確的位置,進而針對此處開發出其他
療法,藉此改善治療 BDD 或是其他相關的心理病症,而大眾對於
BDD 這種病症的了解不太足夠,對患者的態度可能也會影響病症的
嚴重度,對這方面知識的普及是我們心理系共同的責任。

陳姿穎 心理二
因為 BDD 會過度專注在自己並沒有過於顯著不同的身體上,因此更
是需要 CBT 從旁協助,給予支持方面應該也是,但我想這樣的協助
可能不僅僅是治療師與患者之間,或許也可以做到家人一同參與陪
同治療。家人的支持與對於此病狀成因的了解,心態上的正確將可
以提供患者更好的社會支持。

彭士庭 心理二
最近有個新聞報導 (http://health.chinaluxus.com/Hea/20140417/
293883.html)「研究指出愛自拍的人可能患有BDD」,並把愛自
拍的人分成兩類:自戀與自卑。前者因為外表出眾(自認為),常
自拍上傳網路尋求關注;後者因為覺得自己不夠好看,強迫性的想
要找出最好看的角度或姿勢而每天自拍上百張照片。我認為後者的
症狀比較符合BDD,但是這篇研究中指出,BDD患者也常有自戀這項特質,感覺好像有互相矛盾,自卑與自戀可以同時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