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愛實務,吾更愛教學」
-- 林純姬老師專訪
逆光 採訪部
杜鵑花叢,初識心理
老師在大學時期本科系並非心理,原為工管系,又因當時心理學為必修之緣,和普心就此邂逅。大三、大四時,修習一些行銷或廣告課程,發現了如果在這些領域要有更進一步的深造,勢必就不能和社會心理學脫鉤,故對這方面興起了興趣。社會心理學和行銷、廣告學科之間雖有不小的差距,但其實許多基本的觀念都是從社會心理學衍伸而來,此外大四時修過以正老師的一堂社心,發現頗有趣的,萌發了研究想從社心的角度切入思考相關議題的想法。更在家人期許下,決定赴海外就讀日本東京大學。
いきましょ,日本探險去!
Q:很好奇老師去日本念研究所的決定,大家常常認為留學不多是希望去美國嗎?尤甚心理學領域去美國深造看似更理所當然,那為何老師會想去日本呢?
A:一開始也是有考慮要去美國念書啦!主要是因為家父認為美國太遠,放不太下心我一個人到那邊去,因此就折衷一下決定去日本唸書好了!為了準備到日本,我到大三、大四才開始補修日文,要不然我一句話也不會講(汗。
初來日本之際,和同在日本的哥哥住在一起,但後來覺得這樣不是很好的適應方式,自認為:「既然已經要把心理學當作自己的專業,那是不是應該接近一般人的生活呢?」因此,在一年後哥哥離開日本之後,毅然選擇搬離在日本的家,住到學校附近的小公寓,並以破釜沉舟的決心向家裡表示:希望切斷所有的經濟來源。努力去申請獎學金;同時,另外又到日本某知名廣告公司打工。打從心底想知道獨立生活會是怎樣的感覺,用這樣的方式,逼迫自己去面對、去體驗後,再來做一些抉擇,才不會好像什麼都是在茫然中就決定了以後的人生。
出國留學後,用了很多的時間來思考: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也因日本研究所規定:「外國的學生得先旁聽一年,準備好日文和專業科目後才能和當地學生一起角逐進入研究所的資格」。在旁聽和研究所一年級的這兩年看了很多書、論文,也發現不少自己感興趣的東西。雖然當初是想研究有關集團心理、組織行為的部分,廣泛涉獵之後,也發現相較於集團心理,個人的心理與行為似乎又更深得我心,便漸漸走向社心領域內較為「自我」的那一塊,也因此碩士論文便是研究「日本文化中的個人的自尊心。」
「面」向內在的心理,「面」向外在的社會
亞洲人在自尊分數上普遍較低,在過去便有人認為:自尊心是不是對於亞洲人來說是否真的不重要?反而,重要的是人際和諧之類的社會面向。但閱讀了很多文章後,覺得事實並不盡然,因為倘若一個人不喜歡自己又如何能去喜歡別人呢?做任何事情都要有一個基礎在,那你對自我的觀感可能就是你做任何事情的基礎(當然對自我的觀感有絕大部分源自於與社會環境的互動)!反而認為是測量的方式有偏誤(bias);在歐美,表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才符合他們的文化價值觀;然而,在亞洲的文化,評量自己可能會有比較中庸的傾向,認為表現出自己的80分才是最好的、符合社會期待的,但這可能就會造成統計上的偏誤。因此,我們對日本的受試者說在測驗過程中會用測謊來監控它們自我評量的過程(cover story),如果回答得跟實際所想的不一樣就會被偵測出來,結果也發現受試者自我評量的得分確實提高了;或者是用一些非自陳式的方式評量(如:反應時間),也發現沒有所謂的文化差存在! 從這邊也得知:對自己的正面評價還是很重要的,不管在任何文化之下。此外,個人的自尊心應是對內、對自己的評價;話雖說如此,可是我們出生後,還是都得跟別人相處,故此對外應該也很重要,所以對內對外都應該要保持一個健康的狀態,你這個人才會感到快樂,所以想知道「面子」又占了人際互動中怎麼樣的重要地位。
注重面子的現象其實到處都有,歐美國家也不例外,只是說在亞洲「面子」的概念以一個慣用語詞的方式存在,因此比較融入亞洲人的日常生活。這或許跟我們較注重我們的社會角色有關,因此便從這邊切入,開始做有關日本面子相關的研究。但日本國內相關的心理學研究期刊,似乎五十多年來只有一篇在探討日本人的面子,所以當時做起來很辛苦,因為沒有前人的樹蔭必須從零做起,但是有個好處就是-這是以後勢必成為別人要參考的重要東西吧!這樣想就會覺得雖然很辛苦但是很有價值!
文化差異 VS. 文化詫異!多種角度看心理
就整個心理學的潮流來看,基本上研究重心還是在美國,所以很多東西、很多的研究不免還是從那邊所產出。對於非主流國家的學者來講,很多人選擇的方式就是:「人家作了什麼你就去反證」,在日本的大部分心理研究也是如此。在這一方面,我認為台灣的本土心理學在國際上而言算是發展得不錯的!但同時也認為「不是說只有一般人需要去溝通,學者做研究也需要溝通」,自己做的研究內容,如果不能讓人家理解的話,其實是沒有意義的!所以當我們做本土的東西,就要考慮怎麼樣跟其他文化的人交流。互相交流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這一快一直到了現在大家其實也都還不大清楚。本土研究之後,要怎麼樣才能夠統合呢?(或者,應該問:是否能統合?)
這個問題從我博士畢業到了美國之後開始思考,直到現在仍然沒有找到一個很好的答案和解決方式。當初我在美國的時候成立了一個研究團隊—旨在探討跨文化性的面子問題的一個團隊—在裡面有美國的老師,當然也有一些學生。那時候,我們在做的就是把所有跟面子有關係的文章全部聚集在一起,開始整理出來一些重要的概念,想要把整份圖拼湊在一起,但工程之浩大可想而知—事實上也是根本做不完。此外這些文章也只有中文、英文、日文三個文化,是不是真的足夠代表全體? 亦是個很大的問題,就算將不斷加入其他東西,也只會將藍圖越做越大然後最有可能的就是失去焦點。再說,如果僅把所有東西歸納在一起,並沒有一個很大的學術意義在,也只是徒勞。因此就先停擺了,後來回到台灣跟其他老師接觸後,很贊成黃光國老師從理論開始著手的想法,接建造一個理論,當然還是必須要有一些基礎知識,邏輯上面也要夠清楚。理論建造出來之後,再去用實例、實際的資料(data)去看看能不能驗證它。
有幸在跟不同國籍或文化背景的學者合作時,也意識到了一些要注意的地方,而且彼此必須先有個共識才能推進到下一步,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一起做研究,溝通絕對是個重要的課題,花費的時間比較多也是不可避免的,雖然過程是很困難,但也因困難才需要去克服!
另外,學術上發問時也存在著文化差異。像是在國際學會上問問題時,舉手就直接發言,接下來就會你來我往的認真去討論。但這點在日本的學會上面也會有明顯的不同,日本的學者在舉手發問時,就會先說:「我是OO大學,OO研究室的XXX」,也就是會先報上自己的背景以表禮貌,接著,在提問題的時候也都是非常客氣(自始至終使用敬語和謙卑語),講完之後,即使對方沒有給你一個很完整的回答,也是會不了了之,真正的「討論」是很少在學會上出現,只會在私下發生。因為基本上日本人認為必須要讓對方有面子下台,甚至在學校上課的時候也是一樣,大學生在課堂上「最好不要發問」,因為發問是一個讓老師覺得沒有面子的一個行為!即使要發問也會避開尖銳的問題,這類問題也多是私底下問。但在美國就會不一樣,有問題就是直接問,不管問題是尖銳與否,學生跟學生之間的討論、學生跟老師之間的討論都是相對而言較自由的。比較不會受限於在哪個場合。因此在這方面,台灣的學生的確和日本的學生比較像。
「不相同不是不可取!變異不是變態!」之台灣的學生
在日本期間,有許多時間可以靜下心來思考自己的人生:是想要做研究呢?還是到外面去上班? 深思比較之後,發現自己還是喜歡教書、做研究。如上所提,台灣的學生比起歐美的學生較不會主動發問。然而我認為台灣這個樣子未必就是不好,因為從小到大就是受到這樣一個文化薰陶下養成。除非你一出生之後,主要照顧者對你的教養方式就是走美國那套,那你自然而然就會變成那個樣子的人,可是我們在這個文化裡面,怎麼可能要求每個學生都必須要變成那個樣子呢? 遺傳加上環境,這樣要怎麼去要求學生變成另外截然不同的一種人? 我認為,當老師的目的是在於傳授知識,而面對這樣的學生,就要用適合學生的方法去做處理,其實在管院也有這樣一個說法:學生也是你的功課,重要的是因材施教。何嘗不是呢? 孔子也講過這樣的話。
能想也能做!學以致用
我現在一方面接手管理家族的事業。若是十年前,就算有心要接家裡的事業,可能也承受不起。就是因為經過了這十年的人生歷練,亦有了心理學的專業,才能有信心的定位出自己所能貢獻的地方—譬如像在公司體制、人事制度、組織規劃。但若沒有這十年在外流浪,相信還是沒有能力做這件事,所以我覺得心理學的落實就應該是在日常生活。例如說要如何激勵員工? 那目前最能激勵人心的就是「錢」,現在的待遇能不能激勵? 或這個員工值不值得我們激勵?這都是要考量的。諸如此類,我認為這就是心理學能夠發揮長處的地方。雖然現在同時進行兩個工作,但其實一點也不會衝突!甚至教學研究與實務工作彼此互相配合,更有一個調劑的功能在。雖然時間上體力上負擔頗大,但同時也覺得非充實!
別讓明天的自己看不起今天的自己!---之於學生
我自己不認同學生只要專心在學業上面,其實很多東西要藉由生活來帶給自己更多角度思考的機會(當然,一直玩樂也不甚良好),每個人都是需要有靜下來想事情的時間。希望同學們,除了在課業朋友社團玩樂之外,還要留個時間給自己去思考:「我到底要做什麼事情、對於學到的東西我有什麼感想、跟朋友的相處我有什麼感想…」。
對於心理系的學生來講,你們的專業其實就已經一部分留給自己了,會有很多時間去思考說什麼是人、什麼是人性、什麼是自己,什麼是自己想要的東西? 然後要去想,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或許會有美中不足的地方,也會有後悔的地方,可是就是盡量讓它能夠減少。人生何嘗不是這樣,要邊跑邊想,而不是故步自封。即使繞點遠路也沒有關係,可是你一定要知道你要的是什麼東西!你的目標在哪裡? 只要有一天回到,你想要走到的目標就好了!最後,只要能做到問心無愧就沒必要後悔了!
令人刮目相看且又沒架子的大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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