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博賭輸,名字倒過來念的女作家──與平路的對話
整理:採訪部楊育惇
平路,本名路平。出生於台灣高雄。小說家、專欄作家。關心面向及於社會、文化、人權、性別等議題。台灣大學心理系畢業,美國愛荷華大學數理統計學碩士。曾任中時晚報副刊主編、中國時報主筆,並曾在台灣大學新聞研究所與台北藝術大學藝術管理研究所任教。
2003-2009,出任香港光華文化新聞中心主任。重要著作包括長篇小說《行道天涯》、《東方之東》、《何日君再來》、《椿哥》,短篇小說集《蒙妮卡日記》、《百齡箋》、《凝脂溫泉》、《玉米田之死》、《五印封緘》、《禁書啟示錄》等,散文集《浪漫不浪漫?》、《讀心之書》、《我凝視》、《巫婆の七味湯》、《香港已成往事》等,與評論集《女人權利》、《愛情女人》、《非沙文主義》等。
最新作品為長篇小說《婆娑之島》(2012 九月)。
當我們問學姊人生的意義是什麼,學姊是這麼說的。還特別認真地補上一句:這一定只是其中的一個版本。
日常興趣
作西餐料理。
「小確幸的幸福是來自於創造感。寫作也是。做菜也是。即便是同一道料理,每一次做菜都會有些許的不同。而每一種香草也都會有感官的快樂。」
運動的話就是走路或騎腳踏車,也很喜歡游泳和騎馬。
「會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帶給自己很大的快樂。我剛剛就是走過來的。」
「喜歡騎可以跑的馬。」
心理學、統計學與文學的交會
「父親是心理學家,家裡自然有很多心理學的教科書,教科書昂貴,所以就順理成章的來讀了心理系,但是直覺覺得自己對於這門學科有興趣。真正進來之後發現心理學跟自己本來想的不一樣。
大學畢業之後,申請了十幾項獎學金,本來想念臨床、諮商,但是心理統計給了獎學金。之後,發現數學很有趣,本來的數學教學是錯的,數學非常有樂趣、美麗。出來之後作統計的工作,工作性質重複,覺得自己如果只做這個工作一定會失掉某部分的自己。
在國外讀書時,講英文,會擔心真正的聲音無法表述出來。原來的自己被說英文的習慣給改變,語言就是思考阿!!這是思考方式的轉換,也不一定是限制。英文的表情較誇張、明顯。說英文的性格覆蓋了原先說中文的性格,其實發生什麼事情並不知道,但我就是有疑慮。這就是開始寫作的開始。
寫小說,是用自己的方式,找回自己最有興趣的部分,儘管沒有量化、科學。想要寫出原先在高中想象的心理學的部分,更接近的可能是文學、小說。人沒有自己看到的那麼簡單,可以用深刻的深沈的詩意的把人的複雜程度呈現出來。
當心理學這麼急於成為行為科學的一部分的時候,必然有得也有失,可能太想要量化的時候,變成片段化。
但是心理學莫忘了初衷,有很多限制,又很希望突破。每個人都希望瞭解自己,這樣就可瞭解別人、族群,以及未來的可能性。
心理學在做的是準確的、有data、實驗方法,而文學語言則是形容、模擬。
都是在試圖觸摸憂傷而高貴的靈魂。
有時候還是會悵惘,自己沒有跟同學一樣走進了心理學的大門,成為心理學者。
當初選心理系的時候,跟父親的交談旨在于要好好的考試,而沒有細談未來適合自己的領域。
而我的初衷就是想要瞭解自己、瞭解別人。
殊途同歸。」
學姊還說自己的大學同學是梁爸、張素凰老師跟鄭伯勳老師噢!
大學的生活
「都沒有好好上課,都在教室以外的地方。但我還是很愛心理系的!
加入登山社、大學新聞社。當時可以說是白色恐怖的延續。有一次聚會討論的時候,所有的名單被交進去,總編輯以及很多人都被記大過,傳說以後出國都會有污點。壓迫,造成了我對於國家權利、事情的敏感。
那時候只有一個惡魔黨,就是國民黨,但是國民黨現在也修正了很多,只是許多對於那個時代很抽象的概念,像是社會國家下的恐怖,對於當時代的人其實相當具體。
雖然沒有好好上課,但是許多教科書或者關於心理學的觀念,就不小心聽進去,對於之後幫助很多。而關於滿足、自我實現的大原則就會牢牢記住。儒家社會是整體的社會,所以經常在社會價值比較不尊重個人。在家的環境裡,不知不覺放棄了很多個人選擇的權利。常常忘記了個人選擇的重要性。相對的,心理學的每個老師都很尊重學生,都很liberal,很尊重個人的選擇,所以在受教育的過程中,也會瞭解到自己的選擇對於個人的滿足感是很有價值、意義的。這是隱形的影響,希望也可以影響大家。
我在做選擇的時候,父親很有意見。父親作為一個學者跟作為一個父親,他的時代、背景,讓他比較沈重。在他的學術上、對待子女的態度上,會有分歧。對女兒還是十分嚴厲、十分有期待,可能在同時就忘了自己其實是個心理學者。相對的,越年輕的老師越能夠比較liberal。儒家的傳統會讓每一個父親在做父親的時候,就有一些屬於父權社會的期待。會看到一代比一代慢慢退除掉這種枷鎖。」
台灣與她的故事
「台灣缺少的是思考、頭腦體操帶來的樂趣,很制式化。很和諧、溫暖的,看起來解決了很多生存的問題,但是在過程中,我們卻漸漸喪失最喜歡的事情、想很難解的題目,其實這是最快樂的事情。
描寫歷史人物會側重在台灣部分,學姊說是最近的事情,台灣對自己當然是無限的意義。」
這裡提到台灣的歷史,由於台灣在早期曾經被荷蘭、日本、中國統治,故台灣的歷史可以看成許多不同文化的故事的連接。
而學姊的最新著作《婆娑之島》中提到:「台灣一直處在夾縫之中。」
「每一個人都在新舊故事之間,越來越覺得舊的故事不夠好聽,那麼新的故事就會不夠精彩、豐富。如果我們整個說故事的環境不夠豐富,每個人說故事的能力都多少受到影響,以至於常常看到文學作品太過單元。我認為應該更有想象力、創造力。
每個人在說故事的時候,每一個故事的面目都模糊,沒血沒肉,沒有深刻思維,因為要講的東西都差不多像是警惕。對未來的想象也就不夠立體、豐富。在我心裡,我們的集體故事應該更有趣些。
台灣的故事沒有英雄、大魔頭,故事顯得不夠立體、精彩、豐富,不像美國總統林肯還可以當吸血鬼獵人。透過這樣,林肯就又活了起來。日本的戰國、幕府的小人物也都可以延伸出那個時代的故事。所以大家都對過去的時代有感情。
如果我們也這樣,就更能想像出新故事的可能性。所以歷史之重要可見一斑。
我在國外旅遊經常會有一個現象,像是看到一個漂亮的瓶子、斑馬線,會想到台灣如果也有那有多好。
不管是哪,參考坐標總是台灣。
就像是不管航行的多遠,一個海豚總會看向遠方,那就是家的地方。」
「愛情是最好的練習、實驗,它告訴我們:我有比我以為的更充沛的能量。看起來是遇到一個人,那是一個載體,我會覺得我自己戀愛的時候,能量生的很高,可以飛翔、叛逆、反抗本來不會反抗的規範。
愛情告訴我們:我可以愛上我不可能愛上的人,我可以這麼勇敢。
如果沒這種特殊的經驗,我們就活得很平庸,愛情讓我們知道,我們可以做任何事,我比我想的要勇敢、脆弱、更可以忍受折磨。
建議大學生要談很多場戀愛(笑)!愛上一個人,會有穿透性的,很快認識一個人、他的家庭、以及他的過去。這個接觸也教會我們對於人生的理解,後來可以走更遠的路。」
給年輕人的意見
「大家對於資訊的掌握度實在太棒了,很羨慕你們。任何事情只要拿出人肉搜索的意志力,就能夠完成很多事情。
很多因素加在一起:媒體集體的怠惰以及...,年輕人對於台灣以外、自己以外的世界,欠缺了一種追索的熱情。但這也不是你們能夠決定的,而是外面的環境跟我們的教育。
媒體讓你們對外面的資訊更加單一,我那時候沒有那麼多的八卦資訊,而讓自己有更多的空間去探索自己的路。現在年輕人對於名牌的資訊、商品的廣告性,一方面更多元,一方面更單元,資訊的取得更容易的同時,資訊的內容往往更制式。
解讀媒體、訊息,這太重要了。比起來,我小時候是更真實的世界。」
閒話家常Q&A
閒話家常Q&A
Q學姊的筆名是怎麼來的?
「有一次跟大家打賭賭輸了,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路平是一個形容詞,平路是動詞,表示力氣、壯烈,自己去開路。」
Q沒有靈感的時候怎麼辦?
「說不定就是最好的時候,可以去無限量的閱讀、旅行、生活,當你很認真的去做以上的事情,就會牽連起來。
覺得靈感是自己非常喜歡的一本英文書的開頭:Only
connect,聯繫起來。」
訪談最後
訪談中,我們問學姊的問題,學姊常懷有深意的回答說那是問上帝的問題。於是我們也進一步的跟學姊聊什麼是上帝的問題。
「問許多問題,其實是在問上帝,真實的答案沒有人知道。
米蘭昆德拉:人們一思考,上帝就發笑。[1]
真正的理由其實是個黑盒子,談到愛情,愛上他、不愛上他,可能都是黑盒子。其實我們不知道的比知道的要多,忘記的比記得的更有意義。
心理學的實驗不過在點點滴滴得記錄這些,但是用文學的語言可能可以直接地說出。」
「最大的心願,就是更加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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